“雉兒，先生並不曾留下聯絡的方式，我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兒？我如何傳信？”呂澤搖了搖頭，雖然不忍，但還是硬著頭皮說了實話。

呂雉本來緊緊攥著他的手緩緩松開，她心裏悲拗，本是要哭的，可想到那大夫叮囑的話，又硬生生地忍了下來，只眼底下已然是暗灰一片，毫無生色。

“原來，他早已做好一切，壓根就沒有給自己留一點退路。”呂雉低聲喃喃道，無論如何壓抑，仍是控制不住淚水滑下來。

呂澤見妹妹這副了無生氣的模樣，簡直是心痛如絞。他將妹妹摟進懷裏，低聲道：“不要怕，雉兒，還有哥哥呢，還有爹，還有釋之，我們都會好好待你的，你若不想嫁人，哥哥便養你一輩子，這個孩子，便是我呂澤的親生孩子。”

呂雉握住了呂澤的手，靠在他的肩頭上，低聲道：“謝謝大哥，謝謝你。”

呂雉的病在此處修養了好幾天，才漸漸好了些，她因著孕吐的緣故，吃得不多，竟清瘦了不少，看得呂澤又是頻頻心痛。

他們又行了幾日，終於在天黑時，到了沛縣的邊界。

呂澤他們用的仍是走商隊的馬車，此處前不著村，後不著店，便又只能露天駐紮下來了。

“雉兒，過了今晚，明日便能到家了。”呂澤見呂雉仍是失神，忍不住出聲安撫道。

呂雉微微勾起了一抹苦笑，也不想兄長為自己憂心太過，點頭道：“我知道了，大哥你不要擔憂，我不會做傻事的。”

話雖如此說，呂澤到底是放心不下的，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她，並不是怕她尋短見，而是怕她會不顧一切去找先生。

分別前先生已將其中厲害一一說與他聽了，他是無論如何，哪怕將自己妹妹綁起來，也不會讓她去找先生的。

兄妹兩人各懷心事，卻並不知自己正成了別人的肥肉。

就在呂澤兄妹駐紮不遠處的山林上，一群拿著黑巾準備蒙面的大漢們，正在商議怎麽向他們要點過路費。

為首的一人，是個頗有氣派的中年男子，與其他人的滿臉絡腮胡子不同，他臉上幹幹凈凈的，露出來的五官反倒有一種儒雅俊秀的感覺，且臉上白凈，並沒有常年勞作的粗糙感。

“劉大哥，你說這麽華麗的馬車，來咱們沛縣，是有何貴幹呢?就是縣老爺，也沒有這麽好的馬車啊。”一個矮個子的男人，有些疑惑地看著那為首的男人。

這個人，其實是這沛縣的一個小官兒，名喚劉季，他們這些落草的兄弟，時常在這邊界問過路的外鄉人要些過路費，只需給他買點酒水，他也就睜一只眼，閉一只眼，很是會做人。

“我們縣令大人前兩月，不是來了一家投奔的親戚嗎？我打聽過了，那戶人家還有一個女兒因為身體抱恙，來得晚些了，那馬車上也是呂家的馬車，想必就是那呂公的女兒了。”劉季緩緩說道，聲音不緊不慢，卻只有一派氣度。

“那這過路費，我們是要，還是不要？”那土匪頭子又問。

他們有規矩，一向只要外鄉人的過路費，那呂公，他也有耳聞，已是打算在沛縣定居，又是縣令的親戚，有些不好得罪。

“這過路費，自然是不能要的，不過劉季，卻有個忙要兄弟們幫上一幫。”那劉季目光幽深地看著那華麗馬車，緩緩開口道，“我已找人探聽清楚，那呂公的大女兒，姿容清麗，聰慧能幹，只是已然二十有餘，仍沒有婆家，若是我劉季能結上這麽一門親，當真是美事。”

“哈哈哈——劉兄弟果真好眼光，我聽聞那呂公，不僅是縣令大人的親戚，更是家財殷實，大哥若是攀上了這樣的岳家，可不要忘了兄弟們。”眾人都哄笑起來。

“這是自然。”劉季深沈的眼底閃過一抹算計，附在了那為首的土匪頭子耳邊低語了幾句，說得那人是連連點頭，頻頻稱讚。

呂澤和呂雉卻是不知，仍在馬車裏閉眼休息。

正半睡半醒間，一陣吵吵鬧鬧的聲音將呂雉驚醒了，呂雉正要起身下車看看，呂澤卻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，低聲道：“你呆著別動，是山匪，我去看看。”

呂雉點了點頭，看著呂澤下來車子，只能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。

“此路是我開，此樹是我栽，要經此路過，留下過路財。”那土匪頭子蒙了黑子面巾，手持著一把彎刀，聲音更是洪亮，似乎是個練家子。

呂澤環視了一下，他們人多，而自己這才匆忙，只帶了四五個人，且一直跟著自己的呂喜呂興也沒有帶著，這些人，沒有武藝高強的，若要應拼，定時不抵。

呂澤看清了形勢，對著那開聲的土匪頭子抱拳行了個禮，也提高了聲音道：“好漢說得是，是我怠慢了，呂東，去拿一個荷包孝敬這個大哥。”

喚作呂東的小廝依言取下了一個荷包，遞給了呂澤，呂澤將那荷包雙手奉上給那個土匪頭子。

那土匪頭子劈手奪過，放在手裏掂了掂，一把甩給了手下的小弟，不瞞道：“你這打發要飯的呢？”

呂澤神色為難地頓了頓，猶豫道：“大哥有所不知，這次買賣賠了本，兄弟們都沒撈著錢呢，這已是老家底，大家都有父母妻兒要養活，還請各位大哥高擡貴手。”

“哈哈，哈哈，倒是有趣，有趣。”那土匪頭子打家劫舍許多年，第一次遇見這麽斯文有力的人，倒是有些下不去手腳了。

但想到與那劉季的約定，他還是硬著頭皮，一個箭步沖了上去，用彎刀挑開了那馬車的簾子，火光照射下，呂雉正正襟危坐在馬車中，清透的眼底厲光四射，竟無一絲懼意。

當真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女兒，就是不一樣，不僅漂亮，人還大膽!劉季那廝，卻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，也不知他能不能吃得成？

“沒有錢是？沒事，反正咱們兄弟也不缺錢，我倒是缺個壓寨夫人，我看這娘子倒是極好！”那土匪頭子哈哈大笑道。

說時遲那時快，電石火光間，呂澤卻已經猛地出手，將一柄利劍架在了那土匪頭子的脖子上，眼底驀地竄起一層怒火，聲音淡靜可言辭間卻帶了濃烈的殺氣，一字一頓道：“簡直放肆，我妹妹，也是你們這幫土匪能肖想的？我已派人去請緩兵，識相的趕緊拿錢走人，不然，休怪利劍無情！”

本以為是個本份做生意的，想不到竟是個精通武藝的，劉季這如意算盤可是算錯了！那土匪頭子只覺脖子一涼，雙腿都有些發軟起來，周邊個個拿著火把和武器的兄弟也都不敢上前。

孬種！竟不如一個行商的有膽色，這點兒本事，你當什麽土匪啊！

遠在一邊偷偷觀察著的劉季暗暗唾罵了一句，心裏有些焦躁，揮了揮手，示意手下的人開始動手。

“啊啊，沖啊！大膽土匪！在我劉季地界，竟敢做打家劫舍的行當？”劉季持著劍，帶著幾個官差模樣的人沖了下來。

“官差來了，趕緊撤，趕緊撤——”那土匪頭子率先反應過來，彎月刀當啷一聲，乘著呂澤失神之際，打掉了呂澤的長劍，率著一眾的兄弟一溜煙似的跑了。

“追，給我追——”劉季見那土匪頭子反應還算機靈，心裏總算略有安慰，揚了揚手，示意幾個人要追上去。

“這位大哥，等等，等等。”呂澤卻直接攔住了他們的去路，好言相勸道，“窮寇莫追，他們人多勢眾，追上了也未必是好事，一群亡命之徒，逼急了說不定狗急跳墻，我們也沒有什麽損失，算了吧。”

劉季定睛一看，這呂澤不僅反應機敏，身手過人，就連說話，也令人聽得異常的舒服！

他點了點頭，狀似惋惜道：“我是這裏的亭長，名喚劉季，這幫土匪是慣犯，我已經伏擊了許久，竟又讓他們逃了！”

亭長，雖然是個不大的官兒，但到底是地頭蛇一樣的存在了，呂澤初到沛縣，也不好得罪。

他又掏了一個荷包出來，塞給了劉季，言辭誠懇道：“辛苦官差大哥了，這裏有幾個小錢，不成敬意，大哥帶著兄弟且去飲上兩杯罷。”

劉季卻板起了臉色，一把將荷包塞回到了呂澤的手上，言辭嚴肅道：“這維護縣裏的治安，是我的本份，我早已領了俸祿，如何能要公子的錢財？這傳出去，豈不是說我劉季以權謀私，貪汙受賄嗎？兄弟你看著面生，是來投奔親戚，還是過路客商？”

呂澤想不到他竟推拒了自己的銀子，一時間有些尷尬，訕訕地將銀子收回，如實道：“我是前兩月搬來此地定居的，此番是去接了外出的親人一道過來，見天黑了，想來縣門也關了，便在此駐紮一晚，誰曾想竟遇到了土匪。”

劉季點點頭，神色了然道：“既是我沛縣的鄉民，那更是我劉季的職責了，這樣吧，我跟守縣門的大哥是個相熟的，我去打點一下，讓你們先進去，免得風餐露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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